作者： 譚小芬 繆宇
受美聯儲大幅加息預期升溫影響，8月29日美元指數盤中突破109，創近20年來新高。美元大幅升值背景下，美國風險資產收益承壓，企業海外營業收入下滑。此外，美元升值還加劇了新興市場債務風險與資金外流、人民幣匯率短期波動等。
美元創新高原因
美元指數創新高的直接原因是美聯儲開啟激進加息周期來遏制高通脹。此外，美國經濟復蘇情況更優、市場避險情緒加大以及非美貨幣疲軟也是美元創新高的推動因素。
一是美聯儲步入激進加息周期。2022年以來，美聯儲共進行四次加息，其中有兩次加息幅度達75個基點。7月美國消費者價格指數（CPI）同比上漲8.5%，較6月份下降0.6個百分點。雖有所下降，但仍處于40年來高位。8月26日鮑威爾公開表示美聯儲將堅定抗擊高通脹，釋放或將在9月議息會議上繼續加息的鷹派信號。美聯儲持續加息背景下，短期利差成為資金流動的主要推手，進而帶動美元指數上漲。
二是美國經濟基本面優于歐元區。得益于有力的財政與貨幣政策，美國通脹遏制與經濟復蘇情況優于歐元區國家，市場看空歐元情緒明顯，推動美元升值。通脹方面，7月美國消費者價格指數（CPI）同比上漲8.5%，低于市場預期的8.7%。而7月份歐元區CPI創歷史新高，同比上漲8.9%。經濟方面，歐元區經濟衰退風險上行，尤其是德國、法國和意大利制造業下降明顯。8月1日，IHS Markit公布7月歐元區制造業PMI終值為49.8，位于榮枯線以下。
三是市場避險情緒推升美元。今年年初，俄烏沖突引發地緣政治風險，美元初步升值。隨著疫情持續、多國開啟加息周期來遏制通脹高企，但效果甚微。市場對加息帶來的經濟下行風險仍存在擔憂，市場避險情緒加重。由于美元的避險屬性以及美國國債市場的大規模、高流動性，各國將美債作為官方儲備的最佳選擇。因此，當市場波動加劇，經濟下行風險加強時，各國投資者更多選擇美元進行投資，進而保障資金安全性與穩定性。
四是非美貨幣疲軟。歐元、英鎊等非美貨幣的疲軟給予美元指數上漲動力。相關調查數據顯示，摩根大通預測到12月份，歐元將跌至0.95美元，加拿大皇家銀行資本市場預計同期英鎊將下跌超5%。美元指數中，歐元對美元占57.6%，因而歐元的疲軟也在很大程度上帶動了美元指數上行。
對美國的影響
首先，強勢美元吸引國內資金存于銀行存款和美債等高安全性的金融產品，風險資產和股票收益率承壓。8月29日，市場持續消化美聯儲加息信號，美股跳空低開。道指開盤跌近百點，納指跌超120點，科技和芯片股領跌。
其次，美元走強有助于美聯儲降低通脹的目標實現。美元走強有助于通過降低進口商品價格來抑制美國國內通脹。當美元價值提升，居民購買進口產品的價格也會隨之下降。曾有相關文章預測美元走強可能會幫助美國整體通脹下降0.2~0.3個百分點。
最后，美元升值會影響部分美國企業的海外營業收入，進而影響公司股價。一方面，強勢美元使美國出口的商品價格更高，失去價格優勢；另一方面也會降低美國企業的銷售。瑞士信貸測算顯示，美元每升值8%~10%將導致美國企業利潤下降1%。近期美股財報中，匯率的影響已波及諸多行業，例如強生公司預計美元升值對其今年的銷售額影響或達40億美元；蘋果預警稱匯率波動將導致本季度營收減少6%。
對新興市場的影響
美元升值引發對新興市場國家貨幣危機的擔憂。外部來看，美元升值導致新興市場國家外貿與外債承壓，影響各國收入與成本，債務違約風險提升。內部來看，美元升值使得新興經濟體面臨輸入性通脹與被動加息，經濟基本面惡化，金融市場波動加劇。
一是主權債務承壓。美聯儲激進加息推動美元強勢走高，也給必須償還以美元計價債務的新興市場經濟體帶來壓力。斯里蘭卡作為首個加息風暴中由于“資不抵債”而宣布破產的國家，當前美元債務達510億美元，通脹水平高達39%，外匯儲備僅剩16億美元。此外，俄烏沖突與美元走高背景下，烏克蘭主權債務違約可能性持續升高。俄烏沖突導致投資者紛紛逃離，且烏克蘭一直通過借外債來填補預算赤字。美元升值，也使得該國償還外債的負擔加劇，主權債務承壓。
二是加劇資金外流。美元升值的直接原因是美聯儲開啟加息周期，進而各新興市場國家央行被迫加息來保證競爭力、維持貨幣穩定。但被動開啟加息周期將帶來困境。一方面，各國中央銀行為避免外國投資者對本國經濟領域的投資外流，紛紛開啟加息周期。另一方面，利率的升高將增加國內債務成本，導致資金外逃，經濟增長受到抑制。截至7月底，海外投資者已連續5個月將資金撤出，總流出金額超380億美元，創2005年以來最長凈流出時間。據美國調查公司EPFR的統計，2022年1月~7月，發達國家國債基金的資金流入額約1130億美元。伴隨高通脹與緊縮貨幣背景下，經濟下行擔憂加劇，越來越多的投資者選擇將資金投向更為安全的發達國家國債。此外，資金外逃將導致新興國家經濟承壓，財政收入下滑，進一步加劇債務風險。
三是加大貿易壓力。美元強勁可能會導致新興經濟體貿易壓力上升。當前國際貿易支付結算的貨幣以美元為主，許多新興經濟體的發展狀況在很大程度上取決于全球貿易。美元升值，以美元計價的資源價格高漲，擴大了依賴資源進口國家的外匯支出，進而貿易逆差擴大。
對中國的影響
美元升值推動人民幣面臨更大貶值壓力，中美貨幣政策分化、國內局部疫情反復以及地產風波仍存等對我國經濟基本面帶來擾動，加劇人民幣短期波動。8月29日，在岸與離岸人民幣對美元刷新近兩年低點。截至16:30日間收盤，在岸人民幣對美元報6.9210，最低觸及6.9229，較上一交易日跌589個基點；離岸人民幣對美元跌破6.92，最低觸及6.9315，日內跌超300點。但人民幣較難長期貶值。從資本市場來看，截至2021年底，中國和美國的資本市場規模分別為30.7萬億美元和40萬億美元，中國總體規模穩居世界第二。目前外資參與內地資本市場占比仍較小，但隨著資本市場開放進程加速，人民幣需求會隨之增加，進而支撐匯率。從貿易角度來看，8月以來，我國銀行結售匯和涉外收付款呈現雙順差，貨物貿易呈現較高順差，實際利用外資保持增長，境外投資者總體凈買入我國證券，側面體現了人民幣資產的長期投資價值。
債券市場方面，2022年上半年國際資金大幅流出，2~5月累計凈流出約3000億元人民幣，境外投資者對我國債券持有量降至10.3%。但我國債券市場制度型開放步伐加快，便利境外機構投資者投資。2022年5月27日，人民銀行、證監會、外匯局發布聯合公告，簡化境外投資者入市程序，擴展可投資范圍到交易所債券市場。該公告的發布有利于推動投資者隊伍多元化，提升我國債券市場的流動性與穩健性，擴大資本項目流入，更好服務實體經濟。
股票市場方面，美元升值與美國經濟衰退擔憂并行，當全球經濟陷入衰退時，市場風險偏好整體下降，資本更傾向于買入美債等避險資產，A股市場也不可避免出現資金流出。但當前A股市場受影響較小，主要由于全球政策緊縮、經濟下行，而我國依舊堅持穩增長，國內經濟有望復蘇，而國外經濟則可能繼續惡化，有利于北上資金流入A股。
伴隨外部加息周期、美元升值、歐元區經濟下行可能提高，我國仍面臨經濟下行與輸入性通脹壓力。具體來看，國內經濟當前面臨地產風險、需求不足等多方壓力，但出口仍是支撐我國經濟基本面的動力。歐元區作為我國最大的貿易伙伴，若歐元區經濟陷入衰退，勢必會加劇我國出口下行壓力，進而引發國內經濟下行。此外，雖全球加息潮蔓延，但加息對于各國通脹的抑制效果并不明顯，輸入性通脹的壓力仍存。8月22日，央行召開金融機構貨幣信貸形勢分析座談會指出必須以時不我待的緊迫感，鞏固經濟恢復發展基礎。未來，我國貨幣政策應始終堅持以內為主，兼顧外部均衡，突出穩增長、穩就業。
（譚小芬系中央財經大學金融學院教授、博士生導師；繆宇系中央財經大學金融學院碩士研究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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