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只導盲犬，曾兩次救過我的命。”對于全盲視障人士王志華來說，他的導盲犬芒果尤為重要。
五六年前，王志華和他同為視障人士的妻子周彤先后申領(lǐng)了導盲犬，如今，兩只導盲犬已經(jīng)成為了他們的“家人”。然而，帶著導盲犬進出公共場所仍舊困難重重。
11月1日起，《北京市無障礙環(huán)境建設條例》正式施行。其中明確，公共場所不得拒絕持證導盲犬進入。
清華大學無障礙發(fā)展研究院副院長、中國殘疾人事業(yè)發(fā)展研究會無障礙環(huán)境研究專業(yè)委員會秘書長孫一平認為，《條例》的一大亮點就是明確了拒絕導盲犬進入公共場所的處罰，這讓今后的執(zhí)行、維權(quán)都有了依據(jù)。
“每個人都可能成為無障礙服務的用戶，推進無障礙環(huán)境的建設，是社會文明的體現(xiàn)。”孫一平說。
“被拒絕多了，我甚至有點不敢出門”
孫一平：你們是怎么和導盲犬相識的？
周彤：我是先天性視力障礙一級，全盲有點光感。通過電影《導盲犬小Q》，我對導盲犬產(chǎn)生了興趣，在知道視障群體能夠申請導盲犬后，我非常激動，并在大學畢業(yè)那年提出了申請。2015年，經(jīng)過約三年的等待后，我領(lǐng)到了導盲犬小杰。
王志華：我是全盲，完全沒有光感。我的導盲犬芒果陪伴我大概5年多了。在申領(lǐng)導盲犬之前，我跟狗的接觸非常少，但周彤領(lǐng)到導盲犬后，我就感覺“有點不一樣了”。比如我們一起出門，小杰都能帶著她走得特別快，我也就此有了申領(lǐng)導盲犬的打算。現(xiàn)在，芒果和小杰已經(jīng)成為了我們的家庭成員。
芒果曾兩次救過我的命。一次是在北京，我正穿過輔路打算去公交站，走到路中間時，芒果突然使勁兒拱我，不讓我繼續(xù)走。這時，一輛電三輪車突然沖了過來，還撞到了芒果的頭，但三輪車沒停，直接跑了。
還有一次是在山西出差時，我正舉手示意要穿過斑馬線，一輛車沒減速就開了過來，當時芒果用頭頂我，最后這個車把芒果撞飛出去。幸好芒果反應快，沒被車輛軋到，否則后果不堪設想。在那之后，芒果有大概半年不敢外出，一聽到車輛經(jīng)過就會哆嗦。
孫一平：你們帶導盲犬出行會遇到哪些困難？
周彤：最常見的就是我們帶導盲犬去一些公共場所會被拒絕。遇到這樣的情況，我們一般會跟對方解釋，國家有規(guī)定，允許導盲犬進入。但還是會有不少工作人員說，“這畢竟是狗，萬一別人不同意怎么辦？”其實這樣的擔心我也能理解，公眾對導盲犬要有一個接受的過程。
之前也碰到過比較極端的情況。比如有一次坐公交車，我?guī)е鴮と畡偵弦粋�臺階，保安就不讓導盲犬上來，還伸手推我，差點把我推下去，我解釋他也不聽。當時一些乘客也向保安解釋，但他還是不讓上，最后甚至要報警處理。
孫一平：我想，出現(xiàn)這樣的問題更多是因為不了解、不清楚。其中一個問題就是，在如何對待導盲犬的問題上，一些單位的管理制度和管理方法有欠缺，對員工沒有相關(guān)的交代，導致員工仍堅持原來的原則，就是不讓動物進入一些場所、交通工具等。
王志華：確實是這樣。其實最開始把導盲犬領(lǐng)回來時，我們信心都挺足的，因為我們覺得導盲犬是盲人的“眼睛”，但這樣的出行難題讓人很難過。
我們一天被拒絕一次、拒絕十次，時間長了，心理上或多或少會產(chǎn)生一些變化。我記得非常清楚，領(lǐng)到芒果大概一年時，我甚至有點不太敢出門了，覺得去哪兒都不讓進。
“宣傳教育”是破題關(guān)鍵
孫一平：目前，導盲犬進出公共場所確實存在一些問題。首先，無論從國家還是社會層面，對這件事的重視非常重要。只有明確了相關(guān)規(guī)定、政策，才能讓導盲犬進出公共場所更加順暢。其次，要加強對中層和基層執(zhí)行者的相關(guān)培訓，他們是與視障群體直接接觸的人群。此外，社會的監(jiān)督、治理能力也有待提升，這是一個整體的目標。
我認為，“破題”關(guān)鍵在于社會的宣傳教育，宣傳和教育是社會文明進步最牢靠、最有力的抓手，重視了這一點，其他方面一定會有所提升。就像中國殘聯(lián)名譽主席鄧樸方說的，“人們對于殘疾人不是不理解，而是不了解；不是不人道，而是不知道。”
實際上，視障群體在生活中遇到困難進行維權(quán)，不僅代表個人，更是推動著整個殘疾人事業(yè)在前進。
周彤：確實是這樣，我們作為攜帶導盲犬的視障人士，平時也會帶著導盲犬去學校做科普和宣傳，幼兒園、小學、大學都去過。
之前，我們也給新京報的小記者分享過導盲犬的知識，孩子們都特別激動，也聽得很認真。在我看來，這樣的宣傳方式就非常好，相當于在孩子心里種下一顆種子，當他們未來走向社會時，就更容易接納我們這個群體。所以說，導盲犬是社會了解視障群體的一個窗口。
另外，很多人對導盲犬存在一些誤解。比如有些人覺得導盲犬很可憐，要一直工作，磨滅天性。其實導盲犬也有“上班”“下班”的時間。大家看到的，更多是導盲犬在外“工作”的樣子，但“下班”后，它們都是普通的小狗。
還有一點我想提醒，大家遇到導盲犬，請“四不一問”。
“四不”就是不撫摸，在導盲犬工作時不要擅自撫摸導盲犬；不喂食，導盲犬穿上導盲鞍就處于工作狀態(tài)，喂食可能會讓導盲犬分心；不呼叫，不要在導盲犬旁邊發(fā)出尖銳的聲音，也不要吼斥導盲犬；不拒絕，請不要拒絕導盲犬跟您同乘一車、同處一室。
“一問”就是當您看到攜帶導盲犬的盲人時，可以主動上前詢問一下是否需要幫助。
從“無障礙設施”到“無障礙環(huán)境”
孫一平：《北京市無障礙環(huán)境建設條例》中明確，公共場所不得拒絕持證導盲犬進入。視力殘疾人持視力殘疾人證、導盲犬工作證可以攜帶導盲犬進入公共場所、乘坐公共交通工具，有關(guān)單位和個人不得拒絕。
實際上，早在2004年，北京就頒布了我國第一部無障礙建設領(lǐng)域的地方性法規(guī)——《北京市無障礙設施建設和管理條例》。
從“無障礙設施”到“無障礙環(huán)境”，這一轉(zhuǎn)變意味著范圍更廣的無障礙環(huán)境建設，是城市無障礙設計的系統(tǒng)化，以建成全齡友好型的城市為目標。
王志華：這個《條例》，我個人比較關(guān)注法律責任的部分，也就是說如果有單位拒絕導盲犬進入，將有一定處罰。
周彤：處罰本身可能并不那么重要，重要的是讓他知道，以后不能再拒絕導盲犬了。
孫一平：兩位說得非常好。《條例》的一大亮點，就是規(guī)定了相應的處罰。其中明確，拒絕視力殘疾人攜帶導盲犬進入公共場所、乘坐公共交通工具的，由街道辦事處、鄉(xiāng)鎮(zhèn)人民政府或者相關(guān)部門依據(jù)職權(quán)責令改正；拒不改正的，對相關(guān)單位和個人予以警告或者通報批評。這樣的規(guī)定，讓今后的執(zhí)行、維權(quán)都有了依據(jù)。
在我看來，《條例》是我們多年來推進無障礙建設的一個重要成果，在首都施行，也能對其他城市產(chǎn)生影響。《條例》雖然看起來僅局限于無障礙領(lǐng)域，但它對城市的文明程度會有較大提升，帶動社會的文明建設、素質(zhì)養(yǎng)成。
同時，無障礙服務的用戶都將因此受益，這部分人群除了殘疾人，還包括老人、孩子、偶爾腿腳不便的人、拿著大件行李的旅客等。每個人都可能成為無障礙服務的用戶，無障礙實際上是一個社會文明的符號。
王志華：網(wǎng)上有觀點稱，“全國目前只有200只左右的導盲犬，為數(shù)量這樣少的一個群體做政策上的傾斜值得嗎？”孫老師怎么看？
孫一平：導盲犬是盲人生命的保障，對導盲犬的重視也可以說是尊重人權(quán)的一種體現(xiàn)。這不是“政策上的讓步”，而是一個社會應該為視障群體做的事情。
同時，這也是我國導盲犬事業(yè)在發(fā)展中必然經(jīng)歷的一個過程。未來，在無障礙發(fā)展、導盲犬認同等方面，我們可以做得更好。
新京報記者 徐美慧 周博華 李欣侗 郭薇 視頻報道
編輯 白爽 校對 危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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