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盛夏，一條長度不過40厘米的安全褲，在微博收獲5.6億次閱讀、15萬次討論。
近日，在上海“CP26”漫展上，一位身穿JK制服的女孩因姿勢不妥被偷拍，引起網友熱議。當事人隨后在微博回應稱，當時穿了安全褲，自己沒有打色情擦邊球的主觀意圖。
關于“安全褲”的大討論就此展開，甚至有網友做了一條“閃光報警安全褲”，自帶探照燈、報警器，掀開裙子還有警察溫馨提示。在此之前，一款名為“祖安少女打底褲”銷售火爆，店家試圖用創意單品來“無聲抗議”偷拍之眼。
穿與不穿安全褲，為何引起巨大爭議？穿上安全褲，女性就安全了嗎？
安全褲的商業價值背后，是一場關于女性安全與性別觀念的大討論。
“我是因為不穿安全褲才被偷拍的嗎？”
將近一年的時間里，人在北京的黃小姐不敢在乘坐地鐵的時候穿裙子，無論長短。
去年6月，黃小姐在去參加一場重要考試的路上，遭遇了偷拍裙底的男子。
“我就在上行扶梯上玩手機，沒注意，快到大廳的時候我抬腳要走，感覺什么東西碰了我的左小腿，我就立馬轉身，一個男的就迅速把手機從我身下抽走。”
憤怒的黃小姐拽著偷拍男子，在另一位女乘客、乘務員與民警的幫助下，把他帶到了派出所。但由于上行扶梯的監控在頂部，沒有錄到男子在下方用手機偷拍裙底的畫面，并且男子已經刪除了手機中的視頻。因為缺乏證據，男子并沒有受到處罰。
后來，黃小姐把這段被偷拍的經歷發在微博上，有網友不斷私信追問她：“穿沒穿打底褲？建議穿打底褲！”
黃小姐說，她那天穿了一條過膝長裙，所以沒有穿安全褲。“我覺得裙子都那么長了，不用穿，我穿不穿打底褲，跟被不被拍有關系嗎？好像我是因為不穿安全褲才被拍。”
在之后很長的一段時間里，黃小姐總有被人偷窺的感覺，寬松T恤、籃球褲成了她的日常穿搭，“穿得跟男生一樣，最好是雌雄不分”。
官方沒有公布過中國相關偷拍案件數量，但可以參照韓國與日本的數據。
根據日本國家警察局的數據，從2018年開始日本全國的偷拍事件數量就已經超過了4,000件，比2012年增加了60％。
2018年，BBC一篇名為《韓國的色情偷拍流行病》的文章指出，韓國警方每年接到的超過6000起的偷拍案件中，80％的受害者是女性。
酒店、試衣間、地鐵……防不勝防的針孔攝像頭讓女性活在偷拍恐懼之下，對于她們而言，穿上安全褲是給自己安全感的方式。
為了應對偷窺者，女孩們穿上了“硬核”安全褲
頻發的裙底偷拍事件，“意外”帶火頗具反抗意味的安全褲單品。
今年4月22日，一家生產原創jk制服的淘寶店“圓周率jk”上架了一款“祖安少女打底褲”。
“祖安”一詞出自游戲《英雄聯盟》，某個大區的玩家給人留下了愛罵人、素質低的印象而被稱為“祖安人”，后來泛指在網絡上很能罵、很能噴的人。
上架不到4個月，“祖安少女”安全褲已賣出近萬條
（圖片來源：淘寶店“圓周率jk”網頁截圖）
圓周率jk負責產品銷售的江先生介紹，設計這款產品的靈感來自一個關于“出租車地墊裝攝像頭”的帖子。“我們就想做一條‘暴躁’一點的打底褲，出于對女生隱私的保護，表達我們對這種行為的憤慨。”
除了“暴躁”的“祖安少女”打底褲，還有廠家把造成精神污染的老牌網紅柴犬doge印在安全褲上，或是把動漫《JOJO的奇妙冒險》的標志性畫面印了上去，銷量都十分可觀。
Doge安全褲（左），《JOJO的奇妙冒險》安全褲（右）（圖片來源：淘寶賣家）
但在內衣市場，安全褲始終是一個較為邊緣的品類。
根據某專注貼身衣物行業的投資機構披露的數據顯示，2020年上半年，國內打底褲/打底衫整體市場規模預計82億元。
和近年來快速擴張的中國內衣消費市場相比，安全褲所占的市場份額可謂是微不足道。根據艾媒咨詢，中國內衣消費市場近幾年年均增速20%，市場規模約4400億元人民幣。
數據來源：Euromonitor
曾在知名內衣品牌擔任設計師、后創立原創內衣品牌“生活之內”的覃妞分析，安全褲的樣式設計都還停留在比較基礎的層面，主要還是以黑色、膚色、白色為主，但這兩年也出現了一些變化，比如出現了無痕、隨心裁、加花邊等款式。
根據阿里指數，阿里旗下批發平臺1688買家瀏覽與采購最多的商品集中在6.2~13元，多為低端產品。最近30天，女士安全褲行業的熱門功能前5名為防走光、收腹、無痕、提臀、速干，從關鍵詞中可以看出，防走光是女性對安全褲最大的要求，其次是體型改善等功能性需求。
圖片來源：阿里指數
穿上安全褲，女性就安全了嗎？
安全褲的起源——燈籠褲曾經是女性進步的一大標志。19世紀末，美國女性穿著燈籠褲、騎著自行車的場景，成為美國女權主義浪潮的一大標志。
圖片來源：美國國會圖書館
而用于防走光的安全褲更像是中國特有語境下的產品。在日本留學的小周向筆者表示，即使是JK制服的發源地日本，年輕女生也很少穿安全褲。?
小周認為，只要偷窺的人一直存在，女性穿什么都不安全。
北京外國語大學國際新聞與傳播學院專注性別研究的教師焦霖認為，穿不穿安全褲之所以會引起如此廣泛地討論，是因為長期以來社會對于女性身體的規訓與凝視，與越來越多女性希望獲得穿衣自由之間產生了張力。
英國作家約翰·伯格在《觀看之道》中指出，觀看者被權力賦予“看”的特權，在觀看文化下，女性的身體是男性欣賞的對象。長久以來的男性凝視使一部分女性開始通過內化男性的喜好和審美，進行自我物化。
這一觀點后來被女性主義電影評論家勞拉·穆爾維概括為“男性凝視”。
在黃小姐看來，在極端的男性凝視文化和偷拍產業發達的社會背景下，女性即使穿了安全褲也依然得不到安全感。
目前，我國大多數偷拍案件都是按照《治安管理處罰法》第四十二條規定，予以偷拍者治安處罰，規定指出，偷窺、偷拍、竊聽、散布他人隱私的，處五日以下拘留或者五百元以下罰款；情節較重的，處五日以上十日以下拘留，可以并處五百元以下罰款。
但已經有不少國家將偷拍列入了刑事犯罪，比如韓國、德國、英國和日本部分地區，美國已經有34個州把錄像偷窺定為重罪。
法律之外，許多國家還采取了其他措施來預防偷拍。比如，在日本和韓國，手機在拍照時是無法靜音的。
2018年，首爾市政府發布《無偷拍之憂的衛生間推進計劃》，每天派專員巡邏首爾市內的25540個公廁，檢查是否安裝偷拍設備，韓國警方還制作了驚悚版偷拍視頻，并將視頻上傳到色情網站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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